我事业上的成功，对于陈雪来说，是一种日复一日的凌迟。
她每天在车间里，听着人们对我天花乱坠的吹捧，看着那些曾经和她一样，甚至不如她的女工，因为嫁给了3号线的工人而扬眉吐气，她的心就像被上万只蚂蚁啃噬一样，又痒又痛。
她后悔了。
她无数次地在夜里想，如果那天晚上，她没有听信刘兵的鬼话，如果她一开始就选择了我，那么现在，住进新楼房，被人人羡慕的，就是她陈雪了。
她甚至想过，再来找我，求我复合。
她试过几次，在我下班的路上“偶遇”我。
她会精心打扮一番，穿着她最好看的裙子，对我露出她自以为最动人的微笑。
“卫国，好久不见。”
“卫国，听说你承包的生产线赚大钱了，真了不起。”
我只是对她点点头，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，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。
几次之后，她终于明白，在她眼里珍贵无比的美貌和示好，在我这里，一文不值。
她的希望破灭了。
随之而来的，是更深的绝望和怨毒。
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，是王强的死。
王强被厂里开除后，就彻底废了。整日酗酒，喝醉了就耍酒疯。家里人也管不了他。
终于，在一个下雨的冬夜，他喝醉后，失足掉进了厂区旁边那条冰冷的护城河里。
等第二天被人发现时，身体都僵硬了。
王强的死，在厂里引起了一阵唏嘘。
但对陈雪来说，这是一种彻骨的恐惧。
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。
她家境贫寒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，底下还有两个弟弟要养。她唯一的资本，就是她的美貌。她本想靠着这个资本，嫁个好人家，摆脱贫困的命运。
可现在，她的名声毁了，最大的“备胎”王强也死了。她就像一朵失去了所有养分的花，在迅速地枯萎。
她开始害怕。
怕自己也会像王强一样，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。
终于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，她崩溃了。
她找到了我家里，在我家楼下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推开门，就看到她像一个雪人一样，跪在楼下的雪地里。
她的脸冻得发紫，嘴唇毫无血色，看到我出来，她挣扎着想站起来，却因为跪得太久，双腿麻木，又重重地摔了下去。
“卫国……”她的声音，嘶哑得像破锣，“我错了……我知道错了……你原谅我，好不好？”
她一边哭，一边膝行着向我爬来，想抓住我的裤脚。
“只要你肯原谅我，让我做什么都行……我给你当牛做马，我伺候你一辈子……求求你，给我一条活路吧……”
她哭得涕泗横流，狼狈不堪，再也没有了往日“厂花”的风采。
周围已经有早起上班的邻居在围观，对着她指指点点。
我妈和我妹也闻声走了出来，看到这一幕，都惊呆了。
我妈心软，想上去扶她。
我拦住了她。
我走到陈雪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看着这张我曾经爱到骨子里，后来又恨到骨子里的脸。
她抬起头，用一种祈求的，混杂着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看着我。
她以为，我至少会有一丝怜悯。
毕竟，我曾经那么爱她。
但她看到的，只有一片冰冷的，深不见底的漠然。
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那一刻，她眼里的光，彻底熄灭了。